1947年3月开始,国民党军队以25万人的兵力,向延安发起重点进攻。由于敌我兵力过于悬殊,中共中央决定暂时放弃延安,开始了艰苦的陕北转战。
《转战陕北》这件作品完全打破了中国传统绘画中的人物画和山水画的区别,它是人物画,人在画中所占比例很小;它是山水画,却明明表现的是人。石鲁以宏大磅礴的气势,表现了毛泽东从容地转战陕北黄土高原的情景,这个纪念碑式的惊人构图,联想恢宏而奇特,画面色彩辉煌壮丽、刀劈斧砍一般的色块结构,显示出无穷的力量,壮美的诗化抒情性,给人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党史特辑 | 忆石鲁创作《转战陕北》的情况
文 | 马改户
一九五九年初春,石鲁同志和我等一行四人应全国美协调邀,进京参加首都十大建筑中的美术创作活动。到京后,蔡若虹同志接待了我们,说明全国美协组织各地一大批美术工作者集中首都搞这次美术创作的意义后,就给我们每人分配了具体任务。石鲁同志的任务是创作大幅国画毛主席转战陕北历史题材(我是搞雕塑创作),要求我们赶国庆十周年开馆前完成。接受任务后,我们就集中住在新街口旅馆。尽管我们的工作地点不在一处,但晚上回来后,也常在一起探讨创作上的一些问题和看法。下面仅是我当时从旁耳闻目睹的一些关于石鲁同志创作《转战陕北》一画的情况追忆。由于事隔多年,可能会有些片面,甚至曲解,尤其对他的谈论只能记个大意。
早在五十年代初我做学生时,由于参与过多次西安市的美术活动,常和石鲁同志接触,他对青年人特别热情和关心,非常平易近人。因此后来我每次进城必去美协,看他的画,听他谈艺术。石鲁同志是一位早熟的创作经验丰富的画家,每去必有所收获和教益。他的作品不仅耐看,感染力强,而且构思立意很新,耐人寻味,他的许多作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以《转战陕北》一画来说,他同样没有停留在对历史事件本身的简单说明上,而是苦思冥想付出了艰巨的艺术劳动,才达到很高水平的。
石鲁《转战陝北》238x216cm 1959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他对陕北的战斗生活是很熟悉的。《转战陕北》一画表现的历史背景是在西北战场,以胡宗南为首,集中大批精锐部队,进攻我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在敌方暂处优势的情况下,毛主席、党中央决定暂时撤离延安,牵上胡宗南的鼻子转战陕北,利用陕北的山沟和人民这一汪洋大海,以一年多的时间,把敌人拖瘦、拖垮,各个消灭之。以著名的“三大战役”扭转了形势,为解放全国奠定了基础。
起初他画了很多草图,征求我们的意见,我记得大多是一些情节具体的转战场面。人马很多,有领袖人物,有战士、警卫员,有马、担架。不是爬山,就是趟河水。生活气息虽然很浓,但大家感到不够理想,他自己也很不满意。有一段时间,我们由于构图定不下来都非常着急,而他却整天跑琉璃厂、故宫等处看古董、古画,不再画构图了。大家都很紧张,而他却显得好像格外消闲。突然,他关门不出,不和人来往。不几天,他拿出了一幅很不一般的构图。大家都感到挺有意思。他说 :“我要通过下一盘棋的艺术效果来表现毛主席的‘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伟大主题。”
构图很快被通过了。但画稿看上去好像一幅大型陕北山水风景画。全是山头沟壑,未画一兵一卒,处于正方形构图对角线交叉处的毛主席形象,类似一般的山水画点景人物大小。后来连毛主席身旁的其他几位有关领导人也给去掉了,只露出半身的警卫员和毛主席坐骑。按常规,一般总要把主要人物画得高大突出,何况是毛主席。我问他为什么不画战士?他说,陕北的山沟里尽是战士,不画出来反而能表现“雄兵百万”,直接画出来能画多少人呢?那么为什么把主席画得那么小呢?他哈哈大笑起来,说万绿丛中一点红嘛,那红不是很显眼吗?若画很多点红,那红还突出不?又说 :“小,在某种情况下就是大,小中见大嘛!”噢!怪不得人们说他怪,他的想法就是怪,与众不同,又大胆又巧妙,能给你留下充分的想象余地。
构图确定后,正式开始放大。我看见他画了大量的山头局部画稿,几乎每天晚上回到住处都还要不断地练笔,反复塑造每个山头,经常画到深夜。直至画得非常纯熟才正式在画幅上落笔。他画的虽然是历史画,但采用的是“大写”手法。要写出意境来,不但要做到胸有成竹,而且艺术表现亦要得心应手,才能达到理想效果。整幅画完成后,我曾几次去看画,但毛主席形象一直定在那里,迟迟不肯落笔。在这期间,他叫我替他借了一尊毛主席半身石膏像和一块主席侧面浮雕像。(是张松鹤同志创作的,很像)但他还不满足,又叫我找一件全身的主席塑像,我跑了好几处都未找到。他说:“马改(朋友常这样称呼我),你给我塑一件主席背着双手的小型全身像。”
我给他做了。他就对着石膏像和小泥稿用毛笔画了很多写意性的侧面速写。起先是很认真地“临摹”,后来就索性背着石膏像反复默写,我估计已经到了画龙点睛的关键时刻了,他是全神贯注地来反复推敲这位伟大的“点景”人物形象的。虽然一连好多天晚上他没有回住处,当时已是暑天,他睡在画室里。有一天他兴冲冲地回来,对我说 :“昨晚我喝了很多酒,非常激动,半夜里爬起来一口气只几笔画上了毛主席形象,完成了我的任务。”他还给我说 :“好几次我拿起画笔又放下了,昨天半夜里我已再无法按捺自己的心情了,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我才落笔的。”
由于画国画和弄泥巴无法放在一起工作,我对他的作画全过程不能直接了解,但以上点滴所见此闻,虽然事过多年,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就整幅画的艺术表现来论,我是门外汉,不敢弄斧,但就以上情况,可以看出石鲁同志对待创作的刻苦探索精神,严肃认真的艺术劳动态度,力求使自己的作品达到更高的思想境界和艺术效果。回想起来,我是很敬佩的。
一九七九年十月,我参加毛主席纪念堂雕塑工程回到西安后,有天夜里我带上许多纪念堂雕塑照片和启南同志一起去看望石鲁同志,并向他征求意见。他看了照片后,没直接提什么具体意见,而是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关于艺术创作问题谈话。当时,他的处境还十分困难,在电灯如豆的寒夜里我无法笔记。但那次谈话,引起了我认真的思考,他又一次给予我更多的启示和教益。遗憾的是,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听他的教诲。石鲁同志过早地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但他的人品和艺术将永远是我的楷模。
1984 年除夕夜于西安美院
石鲁(1919一1982),原名冯亚珩,四川省仁寿县人。1934年入成都东方美专研习中国画。1940年赴延安陕北公学,开始以画笔宣传革命。因仰慕石涛和鲁迅,易名石鲁。
石鲁是20世纪中国书画领域的革新家,在五六十年代掀起的大力改造中国画的背景下,石鲁以其超迈古今的大胆探索而彪炳于世。他以特立独行的艺术语言,表达了一个革命者在“宏大历史叙事”中的文化情怀,成为“长安画派”极具影响力的画家,而《转战陕北》这幅历史画巨作也是他在艺术上取得突破的代表性作品。
图片供稿:中国国家博物馆
文字供稿:马改户
美术编辑:沈书勤
审核:高小雨 王小丽
出品|艺术与人文学院